醉蓬莱

一、

我背着空空的书包，一个人又躲到了那里。

那里没有唐诗里的莲影动泠泉映，也没有宋词里的清风邀明月引，有的只是一潭幽深不见底的死水，它从不曾流动过，却那么突兀地生出一小块潭中岸，那是岛，却不是岛。

我一直认为江心岛应该是无尘之地，就如我梦中的蓬莱仙岛一样。而那块垒土，却积压了太多冷冽目光，和我所有的苍茫。

那里谈不上宁静悠远，甚至是校园里最喧闹的地方。那里，每天都有很多人经过，却少有人停下来。

每个人的表情都是迥异的微妙，每个人的脚步却都是一模一样的凌乱。

没人像我一样，趴在那里一动都不动，甚至是有些痴傻地看湖里的暗影。或者是漫无目的却周而复始地在那石桥边的空地处慢慢行走。

我知道经过的人在看我，许是我习惯了奇异的目光，我反而更愿意看到他们脸上出现的那些微妙变化。

于此，他们都是我的风景。

只是他们不能理解我所在的世界。我并不因此悲伤，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，又怎求得谁人可解？

我知，每个人的脚步，都不等人。

有人走，总有人停。走的时候，是为了到达；停的时候，是为了沉醉。

二、

那天我依然一个人背着书包去那里，本该一如既往地去发呆。却碰到一个中年人半蹲在那里拍照，相机镜头遮住了他的眼眸。

我就离他一步的距离，突然很想看看他眼中是怎样的风景。我看他对着雕琢精美的华表走远了，心里果然还是有些失望地转头背过身，回到了我的风景里。

我的湖还是一潭没有漾波的死水，只是多了一寸阳光的照映，湖上有了一点微茫的光亮。

这一点微茫的光亮，竟让我陶醉。

我不知那是什么醉，我只知我很着迷。

我的书包沉了，肩膀很酸，拖得我的下巴隐隐作痛。于是我把下巴磕在桥栏上的小柱顶上，

很慵懒地在那里放空自己的目光。

我醉了，只有此时，我是我自己。没有悲喜，没有言语和表情。

我是个半聋半哑的人，说不出话语，听不见声音，独自沉浸在自己的风景。

突然，余光里出现了我最想不到的东西，那是他的镜头，他躲在另一根小柱子的后面，对焦，侧角度，按快门，尽量不让我发现。虽然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每一个微小的动作。可我终不是狠心的姑娘，我没有打破他眼中的风景。只是我没想过，这样的我，一身疲倦空茫，却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。

我没想过，有一天我也可以成为《断章》里那个桥上的姑娘，那道独特的风景。

那时的我，很醉很醉，如同啜了一口三月里的初雨桃花酿出的第一盏清酒。

三、

以前我一直以为我是那样奋不顾身。为了我年轻的梦。

我以为我可以不作停留，不停奔走。可我还是太年轻。我没有那么多力气去奋不顾身。

我累的时候，只有它们能陪陪我。我和风景诉说我的苍茫，借阳光抖落我的哀伤。

后来我才知道，我不能把自己紧锁，不能逼迫自己去奔走。如何做一做自己的主人，这才是重要的事。

我总要停下，感受四周的好风景。就这样，想走的时候就走，想停的时候就停，隨心所欲地去发现风景，以及值得珍惜的美丽。

我该去爱那广场前本不怎么清冽的湖心，去抚那桥栏扶手上深浅的纹路，去抱着那根石柱感受它的冰凉。

灼灼樱花下的粉色阳光、斑驳小道边的青苔石墙、枯等一地的旧时叶、喜欢无叶伴枝的醒时花……一切的美好，等待着我去喜欢。

我喜欢这些，和我很近，又很远的风景。

每个认识我的人和我说，还是走吧，风景再好，也总有四季易凋。

可我不愿走远，走远了，我就无法找回神韵。我相信所有花朵都是有灵性的，正如我相信我的所有风景都有神韵。

我愿意把灵魂置于其中，去沉沉醉去，以它的神韵为一带水袖长绦，飞去我梦中的蓬莱仙岛上起舞。

我想去开满灼灼桃花的蓬莱岛上跳舞，去落满花瓣的花树下沉睡。

我有一醉，醉蓬莱。

四、

人来人去，风过风行，而风景依然。

如果你在那个地方看见一个眼神空渺的姑娘，请你靠近她的时候，脚步轻一点，再轻一点。那是她累了，她想把疲倦和悲伤说给她的风景听，她想啜一口三月里的初雨桃花酿出的第一盏清酒。

那酒，她所喜欢的酒，被她唤作蓬莱醉。(责任编辑 王楠）